侯文詠 :4、5百個瀕死的人告訴我一個真理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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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文詠 :4、5百個瀕死的人告訴我一個真理 我常去中學演講,每次演講完,學生都會有許多的問題,我總是答不完。 不到一分鐘,手機已經嗶嗶嗶響了起來,我一邊回答提問,一邊瞄手機螢幕,數以百計的簡訊,在幾分鐘內湧了進來。這些看不到盡頭的問題,是坐在我眼前陽光、活潑的學生,剝開一層一層心思後,對人生的困惑與挫折。
這兩年,常常有爸媽會在我的臉書上說他孩子遇到的困難,他們都會說:「我孩子從小看你的書,同樣的話你跟他講,一定會有用。」有幾個孩子的狀況看起來滿迫切,我就會約他們聊一聊。 這些提問和困難多半與「人生的選擇」有關,我想起一個橫跨二十八年、關於生命選擇的故事。 碰面那天,母親一見到我立刻遞上熱騰騰的咖啡,對我深深鞠躬。
她把孩子交給我要離開前,我感受到她內心「我拿小孩不知道該怎麼辦好」的無助,突然她伸出手來,握著我的手:「小孩就拜託你了。」那隻拿過咖啡的手,是溫熱的,有種很特別的溫度。
我跟孩子說:「如果你還不能改變這個社會,不能幫學校做什麼事,那請你先幫你自己做一點事。你要好好長大,用能讓自己快樂的方式好好長大,讓自己變成一個幸福、有能量的人,有一天,才能用同樣的方式,扭轉世界的自私、墮落與黑暗,才能夠對你自己、對你的社會、對你的國家有真正的貢獻。
」 那個孩子後來還不錯,穩定下來,也考了個不錯的大學,寫信謝謝我,我收到信很開心。 孩子離開了,長大了,但母親手上的溫度一直留著,這雙溫暖緊握的手,讓我想起二十八年前冬天,那隻冰冷鬆開的手。 那一年,我在醫院擔任實習醫生,某天在醫院急診室值班時,有個心肌梗塞的病人被送進來,我和家屬及醫院義工在甬道間推著病床走著,躺在床上的病人握著我的手說:「大夫我不要死、求求你一定要救我,大夫我不要死。」 我隱約感覺他存活機率不高,但卻安慰他:「你不會死,我們會救你,你不會死。」
這件事的震撼不全然是面對死亡。而是有人對我充滿信任、提出請求時,我無能為力。 4、5百個瀕死的人告訴我一個真理 我的人生當了十幾年醫生,一直到三十七歲才勇敢聽從內心的召喚,棄醫從文。 每一次演講總有人問:「你怎麼知道自己選擇是對的?」「你後悔過嗎?」從醫生到作家,從來不是二擇一這樣單純的選擇題,但我非常幸運,在很年輕的時候,在癌末病人身上,看見人生真正重要的價值。
我當主治醫生時大約三十歲,被派去做癌末病人的疼痛照顧。連續五年的時間,病人一個個過世,他們過世前,我跟他們聊天,我發現,我們每天最忙著追求的,包括財富、名氣、地位等,到了人生最後階段,沒有人在乎,我送走四、五百個病人,沒有人跟我說他要更多錢、更多的地位、更高的官階。 他們在乎的是關係,跟父母、跟孩子、跟配偶、跟親人的關係;或是他們在意關係不圓滿,他覺得對不起別人、想跟某人道歉。他們也在乎,人生走一遭留下什麼?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麼?所有生命走到末期的人都關心這些事情。 當四、五百個瀕死的人都跟你講一樣的話,你就會理解,這是真理。我開始想,假如我真的死了,這樣的人生──大部分時間都在忙著讀書、考執照,為了所謂的前途和錢途,累積付出我所有的時間……這樣一個看似漂亮的人生,我真的沒有遺憾嗎? 等到我三十七歲,面臨抉擇,這些病人給我很堅定的價值:總有一天我也會走到人生盡頭,回顧這一生時,我怎麼去看待我的人生? 這個力量幫助我,在我做選擇的時候應該要聽從內心的召喚,於是我辭掉醫生當作家。 選擇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,但是年過半百,我益發覺得,困難是禮物,人在最困難的時候做的選擇,才決定了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。 就是說,平常在喝咖啡、在聊天、舒服的躺在床上時,都不會決定你是怎樣的人,當好不容易你的人生混了這麼久了,終於達到一個關鍵時刻,壓力很大、非常兩難,那個時候,你做了什麼決定就會證明你是怎樣的一個人,你會壯烈成仁、為國犧牲,或者變成漢奸,就在這一刻的抉擇。 所以現在我面對困難抉擇都非常珍惜,因為正在決定我是個怎樣的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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