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寒料峭，「梅景」公園裡的遊客十分稀疏，我極不情願地跟在繼父劉丙寅身後，遠望公園裡滿山紅梅，花團錦簇，像一朵朵熾烈燃燒的火焰，紅得醒目，粉得耀眼，恨不得把殘冬裡留下的些許痕跡都驅散殆盡。

「巧稚，精神點，他可是大老闆，是我低聲下氣相邀數次才答應今天來公園見你的！」繼父沉著臉對我說道：「你是來相親的，見到人嘴巴要甜點，叫顧叔叔，哦不，應該叫，嗯，叫志哥，聽到了沒？你都18歲高中畢業的人了，要懂禮貌！」

「知道了！」我沒好氣地應了一句，如果不是母親病重急需用錢，打死我也不會跟著劉丙寅來公園見他嘴裡所謂的大老闆。

「丙寅啊，你遲到了哦！」中年刀削斧刻般的臉上掛著些許笑意，雙目深邃，彷彿有無盡的故事，相貌不像個50歲的人。

「還不是巧稚這個沒用的丫頭，聽說來見您，高興得不得了，一定要化個妝才肯出門……」繼父說得言不由衷，聲音都小了很多。

中年抬起雙眼向我望來，我也毫不示弱地望向他，穆然發現，他那稜角分明的臉，我似曾相識！

「你是巧稚？劉巧稚？」中年雙眼發光，跟他剛才的氣定神閒完全兩個模樣。

「是的，我是劉巧稚！」我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：「顧老闆您好，我爸一會兒要我叫你顧叔叔，一會兒又要我叫你志哥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您……」

繼父劉丙寅在旁邊急得手舞足蹈，我視若罔聞。

「叫什麼只是個稱呼而已，巧稚啊，你覺得怎麼叫順口，你就怎麼叫！」顧老闆恢復了那份波瀾不驚的神采：「巧稚，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？」

「好像沒有！」我一口斷定。

「嗯，你真名就叫劉巧稚？」顧老闆對我的名字彷彿十分上心，他雙目如炬地盯著我：「你，嗯，你脖子上的黑痣是什麼時候才有的？」

「我媽說，我出生時就有！」我沒好氣地答道。

「你媽？你媽叫什麼名字？」顧老闆顯得有些激動。

「我媽，嗯，我媽叫王彩霞。

「啊！」顧老闆張開的嘴巴半天沒合攏：「你母親叫王彩霞？你，你是不是2歲時跟你母親離開了向西村，你母親後來改嫁給劉丙寅的？」

「你怎麼知道？」我望著神情大變的顧老闆，有些被他嚇著了。

「巧稚啊，你是我的親女兒，你是我的親女兒顧巧稚啊！」顧老闆突然淚流滿面，張開雙臂想來擁抱我。

「我，我是你女兒？」對這個天上掉下來的便宜老爹，我真的無法接受。

「巧稚啊！」顧老闆淚如雨下：「我在你1歲時，跟你母親離婚了，是我對不起她，對不起你們母女啊！

巧稚，我，我年輕時性格偏激好強，什麼事情都喜歡去爭個輸贏高低，在外面跟別人爭，在家跟你母親爭，我們兩個結婚3年，打鬧了3年，哎……在你1歲時，我，我覺得自己被家庭拖累，不能一展抱負，我凈身出戶，跟你母親離婚了……

巧稚，當年都是我的錯，是我的不對，離婚一年後，我迴向西村找過你們，可人去樓空……之後，我輾轉深圳，廣州，上海打工，希望有人能夠賞識我，這些年來，我成功了，可我卻失去了糟糠之妻，失去了我的女兒，我，我有罪啊！

前些年，我回到了這裡，我知道，你們肯定走不遠的，我一邊在向西鎮辦廠，一邊打聽你們的下落，皇天不負有心人，萬萬沒想到今天竟然找到了你，我的親女兒啊！」

顧老闆說的聲淚俱下，灑落的熱淚融化了地上的積雪。

「爸……」我哽咽了許久，終於喊出了這個字：「你跟我去看看母親吧，她病了，病得不輕！」

顧老闆和劉丙寅兩個名義上的父親都哭了，一邊走，一邊哭……

兩行車痕劃破積雪，載著我們一家子和我的親生父親顧承志駛向醫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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